1、第一章

  夏日炎热,空气中的风都带着消不散的沉闷,现下已近黄昏,火红的夕阳自天际垂下,落满了紫禁城,一小宫女正端着瑶盘,从朱红宫墙下匆匆走过。

  妙珠在尚服局底下的司衣司做事,专负责各宫娘娘们的衣裳。

  今日她得了司衣司管事嬷嬷的差遣,跑去寿宁宫为太皇太后娘娘送两身新做的夏装。

  现下是傍晚时候,倒没白日那般暑热,怕赶上太皇太后用晚膳的功夫,妙珠不敢耽搁,赶着去了寿宁宫。

  好在,等到的时候寿宁宫还不曾用晚膳,只是,今日正不凑巧,皇帝陈怀衡也在寿宁宫中。

  寿宁宫的宫女引着妙珠往里头去,一边嘱咐她道:“今陛下也在里头,你进去后可要小心些,莫要惹了陛下不痛快。”

  这宫女的叮嘱并非没有缘由。

  妙珠不曾亲眼见过皇帝,却也听过关乎他的恐怖事迹。

  提起这位年少登基的帝王,他不像是皇帝,倒更像是来索命的阎王爷。

  前任帝王不到四十便猝然崩逝,而灵正帝登基的时候不过十岁。一直到今年,已有八年左右。然而,不较于先皇的仁善,新帝陈怀衡性情不堪,手段残忍,光是提起都叫人心生畏惧。

  就在这两年中,陈怀衡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残害身边宫女的事情。身边服侍的人若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便直接拔舌,不甚打翻了茶水,便直接被他下令砍断了双手......诸如此类事件,数不胜数。

  在这样的情况下,身边的宫女压根就不够他磋磨的,死得死,残得残,也正是因此缘故,太皇太后这段时间便想着再选几个宫女送去乾清宫服侍他。

  前几天六局之首的尚宫来传话,说是从六局之下设立的二十四司中各选一人,最后挑出八名宫送往乾清宫去。

  只是,去服侍的是那阴晴不定的少年帝王,大概谁都是不情愿的。

  这事就跟一把刀子一样悬在司衣司上头,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谁被这么倒霉的选走,胆子小些的,吓得饭都吃不下去了。

  妙珠来寿宁宫为太皇太后送衣裳,听到陈怀衡也在之后,一时之间惶悚不安,额间都吓出不少冷汗。

  来的也实在不是时候了,偏偏撞上了活阎王也在。

  她跟在宫女的身后进了里殿,太皇太后和陈怀衡坐在寿宁宫的主座上,两人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。

  妙珠也不敢打断他们,端着瑶盘在旁边静静候着。

  她就的这样在旁边听了那么一会,才依稀听出他们正好是在说着选宫女一事。

  陈怀衡的意思是说,他身边不需要什么宫女,就算没人手,还有二十四监的太监服侍,不过,太皇太后却也强硬,说皇帝身边没些宫女跟着也不像话。

  寿宁宫中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,氛围一时之间有些怪异。

  真说起来,太皇太后和灵正帝的祖孙关系并不怎么感天动地,撑死了也不过“体面”二字。

  当初先帝病魔缠身,最后挺不过去,死在一个寒冬夜,年仅十岁的陈怀衡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人扶上了龙椅。

  少帝的生母,便是如今的孝端太后,她是个性子柔弱的妇人,撑不起什么大场面,这时,太皇太后出了面,念帝王岁小不通人事,便在一旁垂帘听政。

  又过了几年,到了皇帝十六岁时,已有了能够乾纲独断的能力,太皇太后才终于从前朝退下,居于幕后。

  太皇太后对陈怀衡的教育一直都很上心,在他幼年之时亲自督导,什么四书五经,仁信礼义,全都一个不落。可或许是皇帝实在不服管教,怎么教都始终学不会“仁慈”二字,为人行事反倒是越发偏颇残忍。

  他们私底下的关系众人也无从得知,但在面上倒是还能把持住那么几分体面。

  两人隐隐陷入了一番对峙,不过,好在陈怀衡倒没对太皇太后发作,末了竟也不曾再说些什么,只是轻笑一声,便起了身告退:“行,既皇祖母执意,那这事麻烦您了。”

  说完这话之后,陈怀衡也不曾再留,起身离开了这处。

  太皇太后年过五旬,近花甲,头上都已生出了不少的银丝,只是面容保养甚好,若是不说,旁人大约也瞧不出她再过个几年便六旬了。

  她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沉沉地叹出了口气,好一会才终于回过神来。

  一旁寿宁宫的宫女上前提醒她道:“娘娘,司衣司的人送夏装来了。”

  太皇太后已经没什么心情去看衣服,挥了挥手让人接下了衣服,便打发走了妙珠。

  妙珠早就想离开了这处了,对此求之不得,她告退离开,想着赶回司衣司去,却不想方才离开的陈怀衡尚在殿门口还不曾走。

  本以为他已离开,被这阎王爷骇了个结实,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直直撞到了妙珠的眼中。

  直到现在,妙珠才终于借着外头的夕阳,看清楚了陈怀衡的相貌。

  帝王的身上穿着龙袍,上面刺着金龙腾云驾雾,舞爪张牙,檐下的阴影没有恍惚他的凌厉,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狂狷,骨相瞧着愈深刻清晰,隐在阴影中的帝王面上瞧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,细长的丹凤眼中无情无欲。

  他的身后跟了两个宫女,此刻,他正看向其中一人淡声道:“没听见皇祖母说要为朕送新宫女来吗?”

  那宫女听到陈怀衡的话,一时不解其意,惶惶看向陈怀衡。

  陈怀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,他道:“既然有新的人来,那你留着岂不是多余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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