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1章 天工之城究竟是何等妖孽之地
出低沉、有力、连绵不绝的“咔哒—轰隆—咔哒”声,如同巨人的心脏在搏动。
油墨辊均匀地涂抹,每一次压下都让纸张瞬间印满清晰的字迹。
空气浓稠得化不开,弥漫着浓重刺鼻的油墨味、纸张的草木浆气、以及大量人体散发的汗味。
巨大的牛油蜡烛和松油火把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,却又在巨大的机器和堆积的纸山间投下摇曳晃动的、令人不安的阴影。
温度极高,与外面的严寒形成地狱与天堂的对比。
成排的学徒工几乎赤膊,仅穿着犊鼻裤,精瘦的脊背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,在烛火下闪着油光。
他们的动作精准、迅捷、如同上紧发条的傀儡,眼神却异常专注。
传递、切割、码放印好的纸张,流水线般高效,形成一条奔腾不息的纸张河流。
每个人的手上、脸上都沾满了乌黑的油墨,如同鬼画符。
一个身材魁梧、脸上带着一道醒目疤痕的监工汉子,名叫雷大锤,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工坊中央。
他双目赤红,嗓音嘶哑,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,不断挥舞着粗壮的手臂:“快!手底下都给我麻利点!第三组,油墨跟上!别让辊子干了!”
“第五号机!纸!纸呢?!搬纸的腿断了?!跑起来!”
他猛地一拍身边一个正指挥搬运成捆特刊的驿卒头领肩膀,那力道让对方一个趔趄:“赵头儿!殿下有令,日落之前!日落之前!这消息要插上翅膀,飞到大唐每一个角落!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魑魅魍魉,无所遁形!听清楚没?!”
被称为赵头儿的驿卒头领,是个面容刚毅、风霜刻面的中年人。
他挺直腰板,眼神锐利如鹰,右手重重捶在左胸甲胄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:“雷头放心!飞龙、驿骝、快脚已全部备好!驿路畅通无阻!日落之前,必达四境!若有一处延误,赵某提头来见!”
他身后数十名精悍的驿卒齐声怒吼:“诺!!” 声浪压过了机器的轰鸣。
堆积如山的特刊被迅速打包、捆扎,动作快得只见残影。
驿卒们矫健地翻身跨上早已备好、鞍鞯齐整、口鼻喷着兴奋白气的骏马。
“驾!!”
鞭影如电,撕裂空气。
马蹄铁敲击在工坊外特意铺设的硬石道上,爆发出密集如战鼓般的“哒哒哒哒”声,如同骤雨击打铁皮屋顶。
数十骑如离弦之箭,带着滚烫的油墨气息和惊天动地的消息,冲出巨大的工坊门洞,沿着四通八达的官道、驿站网络,射向帝国的四面八方。
蹄声如雷,渐行渐远,最终融入呼啸的寒风。
……
……
消息的传播节奏如同野火燎原,从中心的天工之城辐射开来,场景快速切换,展现不同阶层、地域的即时反应,形成强烈的对比和交响乐般的叙事效果。
幽州某个县城郊外,几垄麦田覆盖着薄霜,萧瑟枯黄。
一个须发皆白、脸上沟壑纵横如黄土高原的老农,王老栓,正拄着锄头歇息,望着毫无生气的土地,眼神麻木。
寒风刮过空旷的田野,带着干草和泥土的腥气。
远处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。
他的儿子,一个同样黝黑精瘦的汉子,王大柱,赤着脚从村里方向一路狂奔而来,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报纸,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难以置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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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大柱:“爹!爹!天大的消息!安禄山!安禄山那狗贼死了!”
王老栓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,茫然地看向儿子:“谁……谁死了?”
这时,村里唯一的识字人,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穷酸秀才李夫子,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,顾不得斯文,指着报纸,声音颤抖:“王老哥!是真的!天工快报!立节郡王裴徽殿下!在洛阳城下,一日连破叛军九郡防线!单枪匹马…不,是亲率铁骑,直捣黄龙!一战灭了史思明四万精锐!亲手…亲手把安禄山那逆贼给斩了!人头都挂洛阳城门上了!”
王老栓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,像风中残烛。
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,浑浊的老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,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淌,滴落在冰冷的冻土上。
他仿佛没听见后面关于“身世”、“禅位”、“七宗五姓”的话,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“安禄山死了”、“裴徽杀的”这几个字眼上。
这个老实巴交、被战乱和赋税压垮了一辈子的老人,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:
“老天开眼……开眼了哇!安禄山那狗贼……他也有今天!!”他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将手中沉重的锄头高高抡起,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进坚硬的冻土里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锄头木柄都震得嗡嗡作响。
“杀得好!杀得好啊!!”
周围的农人如同被这声嘶吼点燃,迅速围拢过来。
黝黑的脸上,长久以来被饥饿、恐惧和麻木所笼罩的阴霾瞬间被撕开,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释放感。他们挥舞着农具,跳跃着,呼喊着:
“立节郡王万岁!!”
“裴殿下是咱们的救星!!”